八十,高僧点化
林钟英眼中泪水脱眶而出,他一下跪倒在地,对仁勇失声大哭起来:“大师,我林钟英怀有冤仇大恨,难以得报啊!”
仁勇:“哦,阿弥陀佛,请施主起来,坐下慢慢细说。”
仁勇轻轻将林钟英搀扶起来。
林钟英:“大师,去年六月,我家惨遭横祸,老母、幼女,被官兵无辜施以烙刑,家中财产,被他们抢劫一空!老父亲被活活气死!我家此等冤屈奇祸,当地人人皆知。但我屡屡上告,层层官府却置若罔闻,俱都不予受理!学生万不得已,决意进京越控。因惧怕官府迫害,故一路隐姓埋名,请大师原谅。”
仁勇听罢,陷入沉思。
温乃玉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渊源,但也听出几分名堂,于是恳求道:“请大师指点迷津。”
半晌,仁勇方叹口气,说:“唉,罪孽啊,你们有状子吗?”
林钟英:“有。”
仁勇:“给我看看你们的状子。”
林钟英从贴身衣服里摸出个油纸包,拿出藏在里边的状纸,恭敬地递给仁勇。
仁勇接过状纸,轻声念道:“冤民林钟英,温州平阳县人。嘉庆十二年六月初三,地保李玉生与县差范建百窜到我家,以窝藏民变案犯庄以莅为名,前来敲诈。因此事纯属无中生有,故被我斥退。初四午,温州府经历朱宇泰、千总蔡廷彪、把总黄升听信谗言,带兵差数百拥来,向老母追问庄以莅踪迹。因母实不知情,朱经历便将老母掌嘴,随取铁钳烧红,在老母左肩逐寸烙烧至昏!又将十二岁幼女两肩并手烙烫,几欲丧生。此时,我与老父避祸在外。初五,朱经历竟纵兵将我家洗劫一空。古玩细软,银钱器皿,粮食衣物,连桌椅板凳,尽都抢走。高龄老父,被活活气死!冤民屡屡上告,苦于地方官府上下推诿,拒不受理。冤民只得冒死进京,恳乞圣恩,以伸奇冤。”
看完后,仁勇把状纸还给了林钟英,问:“施主,平阳民变,是真是假?”
林钟英:“大师,平阳庄以莅、许鸿志二人,只因反对平阳县令徐映台私加田赋,写呈子到省衙揭露此事,但平阳知县和温州知府就诬陷他二人带头造反。事实上,平阳根本就没什么民变的影子。”
仁勇:“哦!”
温乃玉:“全县上上下下,谁都知道这是平阳县和温州府谎报的假案。”
仁勇叹道:“阿弥陀佛,真乃造孽罪过!”
林钟英道:“大师,我为报父恨母仇,已将生死置之度外,决意进京上告。此仇不报,我林钟英有何面目见先人于地下!”
仁勇将诉状放到茶几上,严肃地说:“菩萨保佑!施主,只是你千难万险到达京城,纵然能把此状呈上龙案,递给皇上,皇上看后,至多也只能是把它批给浙江巡抚清安泰审办而已。”
林钟英惊问:“为什么?”
仁勇淡淡对林钟英和温乃玉说道:“普天之下,似你林家的此类冤屈,何止你林钟英一家?可以说是举不胜举!”
林钟英、温乃玉默然。
仁勇:“故而,皇上把此状批给浙江巡抚清安泰办理,是顺理成章之事,这也是历来宫廷办案的老规矩。何况,由浙江巡抚衙门审办此案,也是他清安泰的分内之责。再者,浙江巡抚清安泰要是真想过问此事,对他来说,也不过是举手之劳。”
林钟英叹道:“是啊,难就难在巡抚大人他不问啊!”
仁勇反问:“巡抚都不问,皇上能会问吗?”
林钟英无奈地说:“天意从来高难问。皇上问与不问,那我只能听天由命了。但我林钟英生不能报仇雪恨,死作厉鬼,也当向恶人索命!”
仁勇:“阿弥陀佛,林钟英,你知道皇上关心的是什么事吗?”
林钟英:“学生愚昧,也从未敢猜度过圣心。”
仁勇:“那你告的就是一场没把握的御状。”
林钟英、温乃玉面面相觑。
温乃玉闻言,连忙跪倒在仁勇面前:“请大师点拨指路。”
他比林钟英聪明,已经听出仁勇话里有话。
仁勇凝视着温乃玉:“苦于老衲乃出家之人,红尘中事,俱是罪孽,老衲早已了断啦。”
温乃玉趴在地上“咚咚咚”磕了三个响头,虔诚地说:“大师,如果他们家的冤仇得报,弟子愿了断尘缘,剃度出家,在灵隐寺砍柴挑水,终身侍奉大师。”
仁勇问:“你是林钟英什么人?”
温乃玉涕泣道:“弟子温乃玉,是林钟英与庄以莅二人的亲舅舅。我二姐林温氏惨遭荼毒,外甥庄以莅只因反对平阳县私加田赋,官府竟然诬陷他造反,被屈杀绞死。此等天大的冤屈,弟子岂能坐视?此仇得报,子弟愿意了断尘缘,皈依佛门。”
仁勇:“哦,施主言重了。”
仁勇把温乃玉扶起。
温乃玉:“还望大师慈悲。”
仁勇深深叹口气,对着香案上的佛像肃然拜下:“也罢,我佛慈悲!弟子今日破戒,要过问红尘中事,望佛祖宽恕。”
仁勇礼毕,向林钟英与温乃玉郑重说道:“二位施主记住,你们要知道,皇上最关心的事情,是他的江山社稷。”
林钟英、温乃玉点头。
仁勇:“你们若想要皇上过问此事,就要在状子上告诉他,大清的江山社稷危在旦夕矣!”
林钟英与温乃玉一听,只惊得目瞪口呆!
林钟英:“大师,我在皇上面前说这种危言耸听的话,岂不是大逆不道?不是找死吗?”
仁勇莫测高深地淡淡一笑,继续说:“平阳私加皇粮,百姓反赃抗纳,官府诬民造反,总督谎报‘民变’,这强抢民财,屈杀无辜,吏不理事,官不问案,桩桩件件,从高处看,那一件事情不是危及江山社稷的大事?”
林钟英与温乃玉连连点头。
仁勇:“此等大事,为何状中只字不提?恕老衲直言,施主的状子中,只见亲仇,而未见国危!”
林钟英:“啊!”
仁勇:“你们是只痛家恨,而未痛政乱!”
温乃玉:“啊!”
仁勇:“你们被一叶障目,而不见泰山,岂不因小而失大?”
林钟英与温乃玉频频点头:“大师言之有理。”
仁勇继续指点:“故而,你们的状子,要直揭朝弊,叫嘉庆看后痛心疾首,勃然大怒才好!”
林钟英、温乃玉立时便领略到其中玄妙,对仁勇佩服得五体投地。
二人再次拜谢道:“多谢大师指点迷津!”
正在他二人庆幸得遇高人之际,仁勇却话锋一转,问道:“皇宫禁地,戒备森严,六部衙门,官府林立。二位打算如何向皇上呈状?”
林钟英道:“我只能到刑部大衙去击鼓鸣冤,呈诉冤情。受鞭挞,滚钉板,我都认了。”
仁勇微微摇头,大不以为然。:“刑部官员多矣,其中不乏阿林保故旧知交。此状若投错门路,或落入阿林保朋党之手,你二人不仅难伸其冤,能保全性命,全身而退就足以万幸。”
林钟英一愣,然后毅然决然地说:“那弟子就在皇城前告地状,我头顶冤状,长跪不起。那怕跪上三个月,我也要感动天恩。”
仁勇:“阿弥陀佛,那正好能惊动了阿林保的耳目私党,立时就能把你置于死地。”
林钟英愕然:“啊!那我该怎么办?”
温乃玉求道:“望大师救人救到底。”
仁勇呻吟良久,方说:“也罢,许是我前生孽债!切记,二位进京后,只可找都察院左都御史特克慎大人呈状,千万不能假手他人,否则将前功尽弃,后果不堪。”
林钟英:“哦,找都察院左都御史特克慎?”
仁勇:“正是,二位要切记,切记!”
半醉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