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告御状》六 十,国法人情
六十,国法人情
夜晚。
知府衙门前院厢房内。
张静凯在里面整理床铺。
厢房门外。
朱宇泰前来敲门:“张先生!张静凯先生!”
厢房内。
张静凯边问边开门:“谁啊?”
朱宇泰走进屋,向张静凯拱手,道:“张先生,打搅了。”
张静凯见朱宇泰来访,就不冷不热地说:“朱经历,这么晚了还来造访,有何见教啊?”
朱宇泰:“张先生,是这样,家兄有点急事,要我明天去帮几天忙,我想告几天假。”
张静凯一愣,说:“哦,这事你得跟知府廷潞大人说啊,找我没用。”
朱宇泰:“张先生,看你说的,这么小的事情,干嘛要找知府大人啊?”
张静凯:“朱大人,你告假不是小事情,你得向知府大人廷潞告假,你找我没有用,我当不了这个家。”
朱宇泰笑道:“张先生,谁不知道你在知府大人那里说话,那是一言九鼎呀。”
张静凯忙说:“别介,我就是个听任使唤的刑房,朱大人,你这事我可管不了。实话告诉你,有人把你告了!传票都下啦!”
朱宇泰明知故问:“我又没犯事?谁将我告了?”
张静凯:“林钟英,平阳灵溪的林钟英把你告了!至于你有没有犯事,你说的不算,得知府大人说了才算。”
朱宇泰故作轻松地说:“哦,是他啊。我告诉你,就是他告我,我也什么事都没有。”
张静凯:“朱大人,你有事没事,都得知府大人定,你我说的都不算。你最好哪都别去,不要官司没打,先落个畏罪潜逃的名,我这可是为你好。”
朱宇泰不屑地说:“咦,芝麻大的事,我值得逃吗?”
张静凯:“在你面前,你可能觉得是小事。可在林钟英面前,人家觉得是大事。要不,人家为什么要打官司告你呢?”
朱宇泰从怀里摸出个鼻烟壶,漫不经心地在鼻翼下抹两把,还舒服地打了两个喷嚏:“啊啼!张先生,林家的事,是那天我们是公干,千总蔡廷彪、把总黄升都在现场,事情不像林家说的那样邪呼。下面那些当兵的可能是拿了点他家的东西,也许还打了人——可也不是像他家说的那样严重。我先告假,有什么事,我回来担着就是。”
张静凯忙说:“不行不行,你可不能走,这审理案子没被告还怎么审?要走你跟知府大人说去,我是当不了这个家。”
朱宇泰:“嘻嘻,我就只跟你说。怎么?还真怕我跑了?俗话说跑掉和尚跑不了庙啊。”
张静凯将眼一闭,懒得再理睬朱宇泰。
朱宇泰嘻嘻哈哈地说着,见张静凯懒得理睬自己,随即突然把脸一沉,讥讽地说:“静凯兄,说正经的,我哥哥按察使朱理,他找我有急事。知府大人要是实在等不及,可以到杭州按察使衙门里去抓我。”
张静凯愣住了:“什么?你说什么?朱理大人是你哥哥?”
张静凯这一惊,非同小可。
朱宇泰傲慢地说:“朱理是不是我哥哥,这不关你们外姓人的事。但家里有急事要我赶去杭州,我不能不去。静凯兄,我得赶紧赶到杭州去,不能等!”
说完,朱宇泰扬长而去。
张静凯一下惊呆了!
·
张静凯坐在椅子上想了半天,没了主张。只好点亮灯笼,来到后厅厢房廷潞住处敲门:“大人,大人!你开门,我是张静凯。”
廷潞起身下床,披件棉袍子开了门,然后坐回床上。
张静凯进来后,廷潞关切地问:“张先生,深更半夜的,什么事?”
张静凯手提灯笼,站在床边。凝重地说:“廷公,咱们审理林家案子的时间,是否能往后面推一推?”
廷潞大惑不解地问:“为什么?你知道,我是言出必行的。何况,这已经是当堂宣布过的审案大事,岂能随意改动!再说,我们为什么要延期?”
张静凯:“被告朱宇泰,外出不在。终不能咱们在温州断案第一炮就打不响,要来个对被告缺席审理。”
廷潞觉得奇怪,朱宇泰怎么会不在呢?
廷潞问:“谁说朱宇泰不在?今早点卯我还见到过他呀?”
张静凯:“可他明天就要外出,不在温州了。”
廷潞略一想,就断定说:“看来,这个朱宇泰是听到了风声,有意躲避。哼,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。不到案,我照样能定他的罪!”
张静凯苦幽幽地说道:“大人,先别说他是不是有意躲避。现在,咱们给他定罪还有点早。”
廷潞疑惑地问:“你怎么了?这不像是你说的话啊?”
张静凯苦笑。
廷潞:“你听到什么了?”
张静凯愁眉苦脸地说:“朱宇泰刚才找我了,他跟我说,他明天有急事要到杭州去。”
廷潞断然说:“不行!你现在就去告诉他,就说我说的,不准他在最近一段时间离开温州!”
张静凯苦笑着说:“大人,他说,要找他可以到杭州按察使衙门去找,他在朱理、朱大人那里。”
廷潞甚为诧异,问:“他到朱大人那做什么?”
张静凯轻声说:“他说,朱理是他哥哥。”
廷潞:“啊!”
他这一惊非同小可,一下就愣住了。
张静凯:“廷公,这件事很麻烦。”
廷潞一时间六神无主,难为得半天也说不出话。
张静凯轻声说:“大人,当务之急,是要打听准按察使大人是不是朱宇泰的哥哥。审案的事,可以往后推一推。”
廷潞默默地点点头。
张静凯知道廷潞很为难,就宽慰道:“但愿朱宇泰他是在撒谎。”
廷潞为难地说:“但愿是但愿啊,可要是朱理真是他哥哥呢?”
张静凯劝道:“廷公,那就只能是忠孝不能两全了。他朱宇泰真要是按察使大人的弟弟,我们怎么也得网开一面。”
廷潞痛苦地闭上眼,陷入沉思。
张静凯分析说:“一,恩将仇报的事我们不能做,这恶名声你也背不起。二,官大一级压死人,你就是秉公而断了,以后咱们的日子也不好过。他朱理要想收拾咱们,那还不容易吗?”
廷潞点点头,没了主张:“可我已经在堂上说过二十二日过堂,这叫我跟苦主怎么交代啊?”
张静凯:“咱们可以这样办,大人干脆提前到洞头去迎接总督,再陪同总督一起去往玉环岛。然后,大人就索性乘机到杭州走一趟,以拜谢之名,见见朱理。探探朱宇泰究竟是不是他的弟弟,回来咱们再做定夺。”
廷潞无奈点头。
张静凯:“我在家里,就直接告诉林钟英,大人有紧急军务,陪总督出海了。审案的事,另行通告,料想也不会出什么差错。”
张静凯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。
廷潞前思后想,没更好的办法,无可奈何叹了口气:“唉!好吧。嘿,怎么会是这样?”
·
林钟英在十一月二十二日,老早就来到温州知府衙门门口,激动地在等待廷潞审理他家的冤案。
眼看报仇雪恨、扬眉吐气就在眼前,林钟英只觉得自己浑身热血沸腾,心潮澎湃。他仰天感叹:“苍天有眼啊!”
可是,知府衙门门口,冷冷清清,空无一人,不见有审案的迹象。
林钟英正在诧异,一个当差的出来告诉林钟英,说:“林先生,刑名师爷张静凯,在后堂等你。”
林钟英轻轻“哦”了一声,心里惊疑,不安地跟着衙役走进后堂。
张静凯见了林钟英,客气地说:“林先生,知府大人有紧急军务,昨夜就随总督大人出海视察海防去了。知府大人很关注你家的案子,他要我转告你,叫你先回去,等候知府大人回来再审理。”
林钟英懊丧地“哦”了一声,失落之感,油然而生。
他不甘心地问:“知府大人有没有说哪天回来?”
张静凯把诉状递给他,说:“知府大人没说,你知道,公务上的事情都很繁杂,谁也说不准他哪天回来,他也是身不由己。林先生,你先回去吧,到审讯的时候,我们一定会提前告诉你。”
林钟英一看,廷潞在状子上的批文是:“严究催提,静候证人解到讯究,不得临讯避匿。”
张静凯:“林先生,知府大人的批文很严厉。你是个通情达理之人,自然知道国家的海防事大,你的官司事小。况且,知府大人也正在准备审理,你放心好了。”
林钟英心中虽然很失落,但也不好再说什么了,只得怏怏回家等候消息。
回目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