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十四，弹劾总督
       嘉庆十三年十一月十六日，军机处的军机大臣们在议事房阅览公文。
       军机大臣苏也哈端坐在文案边，伏案认真甄选文档。吴俊手拿一件密封的奏折，急匆匆走进来。他走到苏也哈身边，小声而谨慎地说：“大人，这是浙江巡抚清安泰派人送来的奏折！”
       苏也哈直起身：“哦，在各省巡抚中，他上折子是最少的了，我来看看。”
       苏也哈拆开封口，拿出奏折，一看，不由大惊失色：“啊！”
       吴俊问：“大人？怎么了？”
       苏也哈谨慎地看了看四周，方小声说道：“居然是清安泰弹劾闽浙总督阿林保的奏折！”
       吴俊一听，惊得目瞪口呆：“什么？清安泰弹劾阿林保？”
       苏也哈：“是啊！”
      吴俊连连摇头：“谁不知道阿林保世世代代深受皇家恩宠，祖上屡建功勋，家中既出过驸马，也出过皇妃。阿林保本人也功勋卓著，权倾朝野。而且，他的公子刚刚才进宫，陪太子伴读。这份殊荣，何人能比？在这时候弹劾阿林保，岂不是不识时务？是在太岁头上动土，老虎嘴中拔牙吗？”
       苏也哈点点头，来回度着方步说：“你说得是不错，可清安泰也绝对不可小视啊。他身为浙江巡抚，稳健精明，多年来深受皇上信任。我告诉你，清安泰所有的折子，皇上每次都是照准照办，从来没被驳回过。”
       吴俊：“啊！”
      苏也哈：“而且，万岁还给了清安泰上密折的特权，这可是少有的待遇啊！”
       吴俊问：“哦，大人，清安泰是为什么事弹劾阿林保？”
       苏也哈小声说：“清安泰说，去年阿林保奏报的平阳民变，是个假案！”
       吴俊大惊：“啊！平阳民变居然是个假案？”
       苏也哈手一摊：“谁知道呢？按说，这么大的事情，阿林保也不是个稀里糊涂的人，他不至于弄个假案上报啊？”
       吴俊：“可是，身为浙江巡抚的清安泰，他若无证据，没把握，焉能上奏折给皇上，参劾阿林保他这个封疆大吏？”
       苏也哈：“是啊。唉，两虎相斗，胜负难料啊。在这件事情上，咱们都得谨慎点，谁要是说错话，从轻处说，那也是丢乌纱帽的大事啊！”
       吴俊：“是啊，大人还是尽快将这份奏折送给万岁亲览为好。”
       苏也哈：“是啊，这件事情跟谁也不能提，明白吗？”
       吴俊点头：“这还用大人你交代吗？”
·
      苏也哈拿着清安泰的奏折，来到乾清宫宫门口，对管家大太监费云说：“费公公，我想劳驾您办件事，成吗？”
       费云：“大人客气了，是什么事啊？”
       苏也哈将奏折递给费云，说：“请您把这件奏折，代我上呈给万岁，有劳了。”
       费云接下奏折，问：“咱家以为是什么事呢，原来就是递个折子啊。万岁就在里面，大人怎么不自己进去递啊？”
       苏也哈老老实实地说：“事情太大，我要是递，万岁就一定会要我说话。可这件事情，我不便说话啊。”
       费云笑道：“哦，我明白了，你是想耍滑头。”
       苏也哈苦笑：“不是想耍滑头，是我胆小如鼠。费公公，多谢，多谢！”
       说完，苏也哈溜走了。
       嘉庆正在乾清宫坐在书案边翻阅案卷。
      费云手执奏折走进，来到嘉庆身边，躬身将奏折双手捧到嘉庆面前，说：“万岁，军机大臣苏也哈送来一份奏折。”
       嘉庆接过奏折，费云小心地躬身退下。
       嘉庆打开奏折，一看，不由大吃一惊。
       清安泰的奏折写的是：
       浙江巡抚清安泰躬请圣安！跪奏：嘉庆十二年四月，平阳知县徐映台为中饱私囊，擅改皇粮田赋款，由钦定每亩二角三改为三角三。私加三成，引起民怨。生员庄以莅等抗征上告，被平阳县抓捕。该乡武师许鸿志不平，中途夺人。平阳县令徐映台即以聚众抗捐夺犯殴官，上报温州知府。知府杨大鹤则以‘夺犯殴官，煽动民变’谎报闽浙总督。闽浙总督阿林保未经查核，即按“民变”行文平乱弹压，并错报到京，置圣上于不明。六月，待圣上“查清事由，惩首抚众”御批到，阿林保即委汀漳道百龄实地复查，即知前报有误。阿林保此时当自责纠错，速纠前误为是。然督府一错再错，竟仍按“民变”谎呈。屈杀无辜庄以莅、许鸿志以障圣目；庇护贪吏，以误上听。阿林保身为封疆大吏，竟欺君弄权，昏聩枉法，草菅人命，误国误民深焉。奴才因总督亲揽此事，当初亦未深察。今有平阳一冤民为此来省鸣冤，奴才觉察事体甚大，即派员深查，方知假“民变”真相。奴才前思后想，不敢不奏，亦自咎请罪！
       嘉庆仔细在看奏折，脸色逐渐变严肃：“费云！”
       费云连忙走进来：“奴才在。”
       嘉庆：“你来看看清安泰这个奏折。”
       费云：“奴才不敢。”
       嘉庆：“朕让你看。”
       费云只得凑上前看。
       嘉庆：“你说，有堂堂知县，敢公然私加皇粮吗！”
       费云小心说道：“奴才不知道。”
       嘉庆：“要说有些要钱不要命的人，背地什么样的坏事他也敢干，这我都相信。譬如，刚刚惩办的山阳知县王伸汉贪污赈灾款一案，就是实例。但那毕竟是他在暗中所为，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，抱有侥幸逃脱之心。但公然知法犯法，岂不是疯子？况且，这征粮之事，涉及千家万户，如何掩人耳目？”
       费云：“是啊，这怎么能掩人耳目啊？”
      嘉庆：“再说，像‘民变’这样的惊天大事，焉能无中生有上报朝廷？阿林保固然不甚精明，决然也不会糊涂至此，竟敢假报‘民变’啊！你说呢？”
       费云：“是啊，总督大人何至于糊涂到这个地步呢？”
      嘉庆：“可清安泰这个人一向做事严谨稳重，他也不会凭空乱说啊？况且，这弹劾重臣的举动，也不是儿戏，他清安泰当然也知道这份奏折的分量啊？”
       费云：“是啊，清安泰当然应该知道，他这份奏折的分量。”
      嘉庆恼怒地问：“我说费云，你就会跟着我的话说吗？你自己还有主见吗？”
       费云：“启禀主子，奴才没主见。”
       嘉庆懊丧地说：“得，这话干脆。”
       嘉庆独自想了一会，难以决断，说道：“传旨，命刑部尚书速带去年有关浙江平阳县民变的所有案卷，立刻进宫。”
       费云：“嗻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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