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十四,抽丝剥茧
杭州巡抚衙门,清安泰在书房里悠闲地摆弄着博古架上的假山盆景。
石敬山坐在书案旁边的藤椅上誊写一份公文。
这时,去平阳打听林钟英消息的捕快走进来:“启禀大人,小的回来了。”
清安泰:“好。叫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?打听到那个林钟英是怎么回事了吗?”
捕快:“大人,小人打听出林钟英的父亲,是在六月下旬过背的。而林钟英在八月二十日,灵溪大门村庄、许两家人在一起祭祀庄以莅、许鸿志后,北港有人看到他带着行李,跟他舅舅温乃玉一起离开了家。”
清安泰:“哦,他们去哪了?”
捕快:“小人多方打听了,但没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,他家里的亲人也不肯说。”
石敬山问:“哦,是跟他舅舅温乃玉一起离开家的?”
捕快:“是的。小人也到温乃玉家打听了,也没人知道温乃玉的下落。从林钟英与温乃玉家里人的言谈举止看,他们并不着急,好像知道他俩的去向。但都守口如瓶,不肯吐露。”
清安泰:“哦。”
捕快:“故小人推测,林钟英被人谋害的可能性极小。他父丧未满百日,热丧在身,不可能是出去游玩应酬。小人揣度,他像是为着什么很要紧的事情出门的。”
石敬山仔细地听着,默默点头,陷入沉思。
清安泰说:“哦,知道了,你下去吧,他没什么意外就好。”
捕快走后,石敬山笑笑说:“有意思。”
清安泰自嘲地笑笑,一面继续摆弄着假山,一面说:“我是看戏掉眼泪,替古人担忧。”
石静山放下公文,一言不发,闷头大口大口地吸着他的旱烟。
清安泰:“既然这个林钟英不会有什么意外,我们也就没什么可挂念的了。我是担心温州那个地方,庙小妖风大啊。”
清安泰把假山盆景上的一个小凉亭换个位置,看了看,又在假山的半山腰上加了座小石头宝塔。然后轻松地说:“今晚我们到楼外楼吃饭去。你知道他那里有一道叫‘千里飘香’的菜吗?嘿,就是一碗臭豆腐!不过,那玩意味道还真不错……”
石静山含着旱烟袋,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,也不说话。脸上露出一丝莫名其妙的、既得意又古怪的笑容。
清安泰看着他,奇怪地问:“你怎么啦?中邪了?”
石静山在吞云吐雾中,突然神色凛然地来了一句:“清公,现在是弹劾阿林保的时候了。”
清安泰正在摆弄假山的手,停了下来:“什么?你不是在说梦话吧?”
他一听,再没心情摆弄假山了。
石敬山在痰盂上磕一下烟袋锅里的烟灰,说:“现在是搞垮阿林保的最佳时机。”
清安泰:“为什么?”
石敬山断然说:“大人,我相信,林钟英是进京告御状去了。”
清安泰十分意外:“啊?!”
石敬山点点头:“是的,大人,我敢断定。”
清安泰瞪大眼睛,问石敬山:“凭什么?你凭什么就能断定他是进京告御状去了?虽然先生在很多事情上料事都很准确,但我还是觉得你这个判断有点玄乎,有点莫名其妙。”
石静山收起旱烟袋,侃侃言道:“我算了一下,这一两年之内,林钟英为告状,到巡抚衙门三次,到臬司按察使衙门五次,还多次到道台、知府衙门,其中还到闽浙总督衙门去过。大人,他焉能轻易罢诉?何况,大人已经明确批交按察使办理他家的案子,他此时哪有外出之理?”
清安泰点头:“嗯,嗯。”
石敬山:“林钟英上次在状上曾说,恶人朱宇泰因理亏不法,欲求谋和,然无辜刑母大仇,天理国法难容,焉能私了?我与此贼不共戴天!这就是说,连被告想私了讲和,他都不答应。”
清安泰:“嗯,嗯。”
石敬山:“可见,他林钟英一定是要把这场官司打到底的。再则,作为一个孝子,在父亲的热丧中外出远门,岂非咄咄怪事?”
清安泰:“嗯,有道理,接着说。”
石敬山分析说:“八月二十日他祭祀庄以莅,因为那是庄以莅的周年忌日,而林钟英与庄以莅,他俩是姨表亲。林家的事,直接起因,就是温州府派官兵到他家搜捕庄以莅引发的。我琢磨着,林钟英跟他的舅舅温乃玉,一定是进京上告去了!”
清安泰:“是吗?”
石敬山:“是。清公,你得弄清楚了,这林钟英的舅舅温乃玉,就是那个被阿林保屈杀的庄以莅的亲舅舅!”
清安泰:“哦。”
石敬山:“林钟英的母亲与庄以莅的母亲,都是这个温乃玉的亲姐姐。”
清安泰咀嚼着茶叶,点着头,对石敬山说:“说,你接着说。”
石敬山继续分析:“林钟英与温乃玉一起出去,肯定是觉得在地方衙门伸冤已经无望,于是他们就破釜沉舟,来个惊天动地的告御状!”
清安泰:“啊,嗯。”
石敬山:“告御状,他们就不单是要为老林家的冤屈上告,他们一定会把官府屈杀庄以莅、许鸿志的事翻出来!大人,他们为了引起皇上的重视,也一定会把平阳县私加皇粮,温州府与阿林保谎报平阳‘民变’的事全部给抖出来!”
半醉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