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十二，巡抚冷遇
       说到浙江，不能不说杭州。说到杭州，不能不说西湖。
       “水光潋滟晴方好，山色空蒙雨亦奇。欲把西湖比西子，淡妆浓抹总相宜。”这是苏轼赞美西湖的名诗。
       西湖，是诗，是画，是酒。
       西湖，以她天下无双的美景而著称于世，为历代文人墨客倾倒，他们为西湖留下了千万首脍炙人口的诗词书画，也为后人留下许多趣闻逸事。
       早在南宋时期，苏堤春晓、曲苑风荷、平湖秋月、断桥残雪、柳浪闻莺、花港观鱼、雷峰夕照、双峰插云、南屏晚钟、三潭印月等西湖十景便已经形成。无论是莺飞草长的阳春，还是碧莲接天的盛夏，无论是清月映潭的中秋，还是雪衬红梅的隆冬，西湖都有她不同的风韵，都能向人们展示她令人惊叹的景致。
       俗话说，天下名山僧占多。
       而天下美景则应当是官占多了。
       浙江巡抚、按察使、学政府、提督、总兵等诸多官衙，均在西湖边上。
       说到西湖，不能不说到灵隐寺。
       灵隐寺位于西湖西北，在飞来峰与北高峰之间灵隐山麓中。创建于东晋咸和元年（326年），又名云林寺，为印度僧人慧理所建。五代时吴越国王钱叔崇信佛教，灵隐寺占尽“天时、地利、人和”，规模逐渐宏大，鼎盛时有僧众三千，成为江南名刹。
       由湖西“咫尺西天”照壁往西，可至理公塔。理公塔是座石塔，八角七层，高近三丈，为慧理和尚骨灰埋葬之处。理公塔往右是春淙亭，亭边红墙内便是灵隐寺。灵隐寺旁边是飞来峰与冷泉，旧时冷泉上有五座凉亭，后山洪毁坏三亭，今只剩“壑雷”“冷泉”二亭。二亭建于宋代，唐白居易写有《冷泉亭记》，苏东坡有“不知水从何处来，跳波赴壑如奔雷”的诗句记其事。冷泉亭上有名联：泉自几时冷起，峰从何处飞来？
       康熙二十八年，康熙帝南巡至灵隐，见这里千峰竞秀，万壑争流，寺内古木参天，龙心大悦。住持谛晖法师乘机奏请御笔题匾，康熙乘兴挥毫，亲题“云林禅寺”四个大字，灵隐寺从此名声更大，在佛门中的地位也非一般庙宇可比。
       野史说，乾隆下江南来到杭州灵隐寺，受住持奏请题匾，他本来是要题“灵隐寺”三字的，但在书写时把“靈”字的雨字头写大了，帝王的面子重要，他不肯露丑，但写又写不下去，正在凝神为难，纪晓岚在一边赞道：“万岁这个雲字真乃气势磅礴！”乾隆经此一点拨，顺手写下“雲林禅寺”四字。因此，灵隐寺的正匾反而不是“灵隐寺”，却是“云林禅寺”。这故事流传的极广，事实当然不是这样的，因为“云林禅寺”的匾额是康熙题的，而不是乾隆题的。再说，乾隆书法直追二王，每日临池把笔，焉能连常用字“靈”字的间架结构也把握不住？再深想一下，这“云林禅寺”与“灵隐寺”比起来，显然多了点儒雅气而少了点鬼神气，前者要高于后者许多。所以，野史杜撰，只能为谈笑资，不足为做学问。
       灵隐寺天王殿正中佛龛里供着袒胸露腹的弥勒佛，两边为四大天王。弥勒佛后壁佛龛里站着的手执金刚杵的韦驮菩萨木雕塑像，造型端庄，是南宋遗物，已为镇寺之宝。
       正面大雄宝殿原称觉皇殿，单层三叠重檐，气势嵯峨。殿中供奉的是一座高八丈多的释迦牟尼莲花坐像，是海内最高大的木雕坐式佛像之一。殿两边是二十诸天神立像，殿后两边为十二圆觉坐像。大殿后壁有鳌鱼观音手执净水瓶，普度众生立像。像下塑善财童子，侧为龙女，上有地藏菩萨。再上面是释迦牟尼雪山修道的群像，共有姿态各异的大小佛教塑像一百五十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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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嘉庆十三年初夏的一天，一大早，浙江巡抚清安泰突然传下话，说今天他要到灵隐寺进香，命即刻备轿。
       清安泰身边的人都感到奇怪，因为他们知道，清安泰一向是不信佛的，对那些信佛的下属与同僚，时常还取笑捉弄。怎么今儿他会想起来要到灵隐寺去进香拜佛呢？
       一点不错，清安泰进香拜佛是假，要去会一会灵隐寺当家住持和尚，那位仁勇大师是真。
       原来在去年腊月，石静山受清安泰委派曾秘密去一趟福州。他从他师弟闽浙总督府幕宾杜心慈口中，打听到阿林保的小公子已经“奉恩旨进京陪太子伴读”这一重大消息。清安泰当然明白这条消息的分量，假如这条消息是真的，就意味着皇上向大臣们公开了自己跟阿林保的亲密关系。现在看起来，纵然皇上就是知道了平阳“民变”的真相，以他对阿林保恩宠有加的态度，也不会把他怎么样，至多是训斥一顿了事。假如自己参不倒阿林保的话，那岂不是偷鸡不着反抓了一手屎？这当然不是清安泰想得到的结果。前些日子，他派往北京打听消息的人也回来了，进一步证实阿林保的小公子确实已经进宫伴读。
       因此，清安泰原来打算参劾阿林保的筹谋，就悄悄偃旗息鼓了。他只能选择隐忍，等待时机成熟，再弹劾阿林保。
       同时，打打探消息的人还带回一个讯息，说灵隐寺的住持仁勇法师就是五年前失踪的军机处章京陈默！
       陈默与清安泰为同榜进士，出仕后官至三品章京。陈默才华横溢，尤其是一手楷书为海内称道。但他恃才傲物，生性愤世嫉俗，言行几近乖张。因敢于直言时弊为上司难容，又因屡屡批评朝政、参劾阿林保等宠臣使嘉庆厌烦，结果连连被贬，最后降为五品京堂，且不授实职。陈默对此一笑置之，只一门心潜心钻研佛法教义。朝中同僚都以为他是矫情作态，却不料五年前陈默竟悄悄淡然挂冠而去，连家小都不要了！谁也不知他到底去了什么地方。京官失踪是件大事，当时成为京师一大新闻，最后此事虽然不了了之，但陈默的去向始终却是个迷。
       俗话说无风不起浪。
       陈默的事情，起因是一个京城的世家弟子到杭州游玩，在灵隐寺看到一本手抄的《金刚经》，为洒金宣纸十四行手书《金刚经》，无年月落款，只最后一页有一阳文小篆“心空”印压脚。他被这本经书上的一笔蝇头小楷所折服，打听出这本《金刚经》是灵隐寺住持仁勇大师的墨宝，便想占为己有。于是他就买通高人，把这本《金刚经》给偷了出来。
       回京后，有位著名书法家见到这本书帖，阅后惊叹“平生所见古今名人真迹甚丰，尚无一帖能达此本境界”， 因而此帖名声大振。后经多人鉴定，大都认为是当年名震书坛的陈默真迹。
       据说，陈默的家人闻讯后，曾派人赶往杭州灵隐寺探视，回来后断然否认此事。
       但仍有人相信，这仁勇大师就是陈默。
       清安泰与陈默既有同年之谊，又有政见上的共鸣，虽然交往不多，但甚为投契，一直互有好感，也有过诗词唱和，今得知这一消息，清安泰自然要亲自去探探虚实。
       这就是清安泰到灵隐寺的原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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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 这天，石敬山在巡抚府邸侧院厢房住处坐在椅子上，正在用一个竹签清理他的大烟袋锅，清安泰穿着一件便衣长衫，手里拿着一把折扇，打扮得像个三家村的老学究，慢悠悠走进来。
       石敬山一见清安泰来了，连忙放下烟袋，起身相迎。再一看清安泰这副模样，不由大为惊讶。问：“呀！大人为何如此打扮？”
       清安泰一笑：“哈哈，我要去去拜访陈默。”
       石敬山：“啊！大人要去拜访陈默？”
       清安泰：“然也。”
       石敬山很诧异：“哦？此人现在在杭州？”
       清安泰笑道：“他不但在杭州，而且他住的地方离我还很近。”
      石敬山极有兴趣地问：“哦，大人何以得知？去京城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？”
       清安泰：“是。带回两条消息，一是阿林保的公子已经到了京城，在宫里陪太子伴读。证实你从福州带回来的消息，是准确的。二是这个陈默，就在灵隐寺出家，现在叫仁勇，是灵隐寺的住持。”
       石敬山：“哦，有意思，真有意思。”
       清安泰：“现在我想起来了，去年春天，朱理请我们去茅家埠喝茶，那次我在西湖旁边看见的那个老和尚，就是陈默。”
       石敬山：“啊！我想起来了，是的。怨不得大人当时说，对这个老和尚，你觉得似曾相识呢！”
       清安泰笑着问：“是啊。敬山，你说，我当不当去拜望陈默一下？”
       石敬山：“太应当了，大人就应当劝他出山。此人满腹经纶，却终老在青灯黄卷之中，岂不令人可惜？”
       清安泰开心地说：“他出山不出山倒是另一说，但至少见到他，我也是他乡遇故知，乃人生一大乐事也。”
       石敬山深有同感：“是是，我陪大人走走。”
       清安泰：“好好，我正有此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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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杭州灵隐寺在西湖西面，灵隐寺山门前一弯溪流，清澈幽静。
       远山近塔，恍如仙境。亭台佛洞，奇峰怪石。佳山佳水，烟雾缭绕。
       整座寺庙在云雾之中时隐时现，香炉佛龛，铜钟木鱼。神树宝花，神秘奢华。
       山门前游人如云。
       清安泰坐在轿子里，石敬山骑在马上，在侍卫蜂拥下，缓缓而来。
       来到离灵隐寺山门百步之遥的地方，清安泰即令落轿：“停下，停下。”
       清安泰下轿，并叮嘱随从侍卫说：“你们都别跟着我啦。”
       随从侍卫犹豫不决。
       石敬山下马，说：“都别跟着大人了，我们都在这里等候大人即可。”
       随从侍卫：“是。”
       清安泰点下头，独自一人向灵隐寺山门走去。
       来到灵隐寺门口，清安泰亲手把拜帖递给看山门的小沙弥。
       小沙弥一看，竟是巡抚大人莅临，岂敢怠慢，急忙飞也似地进去通报。
       不一会，出来一个大和尚，恭谦地把清安泰请进偏殿旁边知客室。
       大和尚恭谦地把清安泰请入知客室，说：“施主请坐。”
       然后大和尚躬身退下。
       清安泰刚落座，就进来一个年轻但显然身份不低的和尚觉醒。
       觉醒：“阿弥陀佛，施主恕罪。在下乃本寺执事觉醒，不知施主大驾光临，有失远迎，罪过，罪过。”
       清安泰淡淡一笑：“冒昧打扰，惶恐得很。”
       觉醒双手合掌，又施一礼：“不知施主驾临本寺，有何见教？”
       清安泰开门见山地说：“觉醒，我要见你们的住持大和尚仁勇法师。”
       觉醒微微一愣：“阿弥陀佛，仁勇大师早立有规矩，不见任何香客。”
       清安泰：“你知道我是谁吗？”
       觉醒：“施主乃浙江巡抚清安泰大人。”
       清安泰冷笑：“以我这巡抚之尊，屈驾来见一个寺庙的住持和尚，还有被挡驾之理？你们的架子不小啊？”
       觉醒：“请施主见谅。”
       清安泰：“觉醒，我不是香客，你去跟仁勇说，你就说是故人造访。”
      觉醒一惊：“啊！阿弥陀佛！施主，我等出家人，一入空门，便无故人了。”
      清安泰一阵冷笑，说：“哦，呵呵，我忘啦。对了，但凡是当了和尚的人，就六亲不认了，是吗？”
       觉醒：“阿弥陀佛！施主言重了。”
       清安泰：“看来，我是见不到这个仁勇了？是吗？”
       觉醒木然无语。
       清安泰大怒：“告辞！”
       觉醒亦未挽留：“施主慢走！”
       清安泰冷笑：“觉醒，只怕我这一走，嘿嘿，贵寺灵隐山南坡的那一片山场，就没了！”
       觉醒大惊：“施主此话怎讲？”
       清安泰：“贵寺不是为了那片山场产权，在与钱善人打官司吗？觉醒，这官司好像打了有好几年了吧？”
       觉醒无语。
       清安泰：“哼，我这就去把它判给钱善人钱大财主。嘿嘿，小师父，你以为这个结果如何？”
       说完，清安泰便将折扇一收，度出客室步入院子。
       院子里。
       觉醒忙追出去，拦住清安泰：“阿弥陀佛，施主息怒，请留步。”
       清安泰：“你打算怎么留我？”
       觉醒无奈地说：“容小僧向仁勇大师禀报一声，大师见与不见，就要看施主的缘分了。”
       清安泰暗喜，高傲地说：“去吧，我等着。”
       觉醒把清安泰重新请回到知客室：“施主，请喝茶稍坐。”
       清安泰点点头。
       觉醒默默退下。
       半晌，觉醒方转回来，对清安泰说：“施主，请随我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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