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告御状》四十五,疑窦丛生
四十五,疑窦丛生
按察使朱理从温州回到杭州后,即来拜会巡抚清安泰。
身着长衫便装的清安泰,在巡抚衙门小客厅接待穿着官服的朱理,二人一面品茶,一面议事。
清安泰轻轻摇动着手中的折扇,说:“朱大人温州此行,一路辛苦!”
朱理:“没什么,应尽之责。”
清安泰:“这次出门,有没有去雁荡山走走啊?”
朱理:“没有,在家的时候倒是很想去雁荡山玩玩,也不知道为什么,一出门就没玩的兴致了。”
清安泰狡诘地说:“哈哈,我知道你为什么。”
朱理认真合掌:“请教。”
清安泰笑道:“没带夫人同行呗。”
朱理大笑:“哈哈,大人取笑了,那里还有那个兴致啊。”
清安泰亦开怀大笑。
朱理正色说:“大人,平阳林家的这个案子我问了,案情很简单,是林家状告温州府经历朱宇泰等人。说他们在带领官兵搜捕案犯时,来到他家搜查,把他家的财物抢掠一空,还对他家的老妇幼女施以酷刑。”
清安泰听罢,只轻轻“哦”了一声。
朱理:“但被告不承认,这就成了一面之词。”
朱理亲自带毕仵作为林钟英老母弱女验伤,竟成一面之词。
清安泰:“你说,你继续说。”
朱理昧着良心和事实说:“下官以为,官兵到林家搜查,事出有因,因为案犯与林家是亲戚。在搜查时士兵偷点东西,对林家的人推推搡搡,或许有之。但公然抢劫,并对迈妇弱女施以烙刑,料想无此情理。”
他云淡风轻地就隐匿了官兵违法抢劫林家的大事。
朱理的话,使清安泰感到没有他想要得到的东西,所以,也就没了兴趣,只淡淡问道:“嗯嗯,朱大人以为应该如何处置此案?”
朱理:“下官以为,此等小事,当由地方官审理查办。动辄就告到省里,那还得了?”
“是啊,四方百姓都到省府来打官司,要这些地方官何用?”清安泰点了点头,表示赞同,说:“那就叫温州府管一管吧,兵差公干,也不能扰民。”
朱理:“是,下官告辞。”
朱理起身欲走。
清安泰说:“慢,朱大人,别忙着走啊。”
朱理只得重新坐下。
清安泰:“你尝尝,尝尝这六安瓜片怎么样?”
朱理只得端起茶杯,品了一口:“嗯,这股清香,的确别有风味。”
清安泰自己也品了一口,又慢斯条理地问:“朱大人,你这次到温州,有没有发现什么蹊跷的事情啊?”
朱理正在品茶,被清安泰问得一头雾水:“没什么蹊跷的事呀。”
清安泰又漫不经心地问:“也没有见到什么新鲜事情吗?”
朱理心里一惊:何来此问?他猜不透清安泰心事,只好说:“也没见到什么新鲜事啊。”
清安泰却仍然不甘心:“也没有听到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吗?”
朱理正在犯嘀咕,脑子里突然想起一件事,就说:“哦,大人,下官听说,平阳民变,纯属子虚乌有。”
清安泰:“啊,说来听听,你怎么听说的?听谁说的?”
清安泰对此顿时感到莫大兴趣。
朱理:“我是听林家那个告状的老太太说的,她说平阳根本就没发生过什么‘民变’,还说此事在当地人人皆知。”
清安泰:“哦,她还说了些什么没有?”
朱理:“对了,她还说闽浙总督派来的百龄在当地复查时,曾经当众说道,平阳民变,纯属无稽之谈。当然,林家的老太太也是听别人说的。”
清安泰:“哦……我记得,我曾经请大人去温州协助百龄办案,结果被百龄坚辞。”
朱理笑道:“是。他说总督对此事有明喻,他自己也有定夺,百龄是再三坚辞,不要我们插手。哈哈,人家不领我们这个情啊。”
清安泰陷入沉思。
朱理:“大人还有什么示下?”
清安泰意识到自己失态,连忙掩饰:“哦,没什么,没事了。”
他不想让朱理看出自己有什么心事,就岔开话题:“朱大人,请用茶。哪天有空,我请你到湖州会馆去看戏。最近苏州有个唱昆曲的女旦角,在湖州会馆挂牌演戏。我去看了她的一出《牡丹亭》,嗨,那是唱、念、做、打俱佳,特别是她那个模样扮相,哈哈,任你朱大人有坐怀不乱的定力,包你一见也会想入非非,怦然心动。”
朱理:“取笑,取笑。不过,久绝清音,被大人这么一说,下官倒是很想去看看,饱一饱眼福啊。”
朱理言毕,起身:“大人,下官告辞。”
清安泰起身:“朱大人慢走,我就不送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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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理走后,清安泰兴奋不已,他断定阿林保一定犯了一个大错!
清安泰:“来人,请石敬山先生速来议事。”
不一会石敬山走进来:“大人,看来朱大人有新消息?”
清安泰含笑道:“嗯,是的,他说平阳‘民变’是个假案。”
石敬山:“哦,消息可靠吗?”
清安泰:“应当可靠。”
石敬山:“消息从何而来?”
清安泰:“朱大人说,他是听平阳那个告状的民妇说的。”
石敬山:“哦,这话可靠吗?”
清安泰:“我想,冤民见官,意在告状伸冤。他们避祸惟恐不及,岂敢胡言乱语?像平阳民变是个假案这么大的事情,一个告状的民妇她怎么敢再去凭空招摇,无故惹是生非呢?”
石敬山频频点头:“大人所言极是。这样看来,阿林保对平阳‘民变’前后不一的态度变化,就有合理的解释了。”
清安泰:“对。设想一下,假如平阳‘民变’是地方官报的假案,那么,至少阿林保也是偏听偏信,跟着错报或者可以说是谎报京城了!但此等‘民变’大案,焉能错报!?如果他阿林保开始是惊闻‘民变’失察错报的话,显然,后来他派百龄复查后的奏折,就是谎报欺君了。”
石敬山:“是。细想一下,上次百龄到福州复查此事,却不愿意让我们协助他,就是怕我们知道了平阳并无民变的真相。”
清安泰接着说:“对,他百龄是做贼心虚。由此可以推断,阿林保最后拟报的‘庄以莅绞刑、许鸿志斩立决’的奏折,是蓄意以冤杀两条无辜的性命,来应付皇上御批的!是成心要把平阳假民变的把戏演到底!”
石敬山:“嘿嘿,这事要是捅出去,那漏子可就大啦!”
清安泰笑道:“是啊。可以想象,京城里那一帮无风都能掀起三尺浪的谏官们,知道事实真相后那种义愤填膺、那种慷慨陈辞!热闹啊,哈哈!我也能想到万岁爷在知道事实真相后的那种震怒!”
石敬山:“是啊,再大的事,纵然错了,当立刻纠正,何敢有错不纠?这岂不是置皇上于不明吗?!”
清安泰喜不自禁:“哈哈,我想请先生辛苦一趟,到平阳灵溪一带转转,摸摸底,怎么样?”
石静山立马就领会了清安泰的意思:“行,我明天就秘密动身去平阳,保证很快就能把这件事情弄得清清楚楚。”
清安泰:“好,搞清楚平阳‘民变’一事的真伪后,下一步棋怎么走,等先生回来我再做定夺。”
石静山:“大人放心,这事包在我身上。”
清安泰:“好,你快去快回,要是真像我们猜测的那样,平阳民变是个假案,嘿嘿,那我就不客气,直接给皇上上密折参劾阿林保,打他个措手不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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