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十九,夜雨古寺
晚雨越下越大,丝毫没驻雨的迹象。
林钟英望着寺外夜幕下凄风苦雨中的山影树形,随口吟道:“唉,关山难越,谁悲失路之人?”
林钟英的话,恰巧被从他身边走过的老和尚仁勇听到。
仁勇不免回头仔细打量他二人一眼,方离去。
林钟英、温乃玉则并未在意。
雨却越来越大,二人饥饿难耐,去留两难。
林钟英与温乃玉正在为难,执事和尚觉醒走过来。
“阿弥陀佛,贫僧是本寺执事觉醒,二位施主请随我来。”觉醒把他二人领到了厨下,说:“二位施主想必也没用餐,将就用点本寺素斋吧。”
林钟英与温乃玉十分意外,也十分感激。没想到出家人竟如此善解人意,连忙致谢:“谢谢师父!”
觉醒:“二位请用餐,贫僧告辞。”
林钟英与温乃玉口中称谢,连忙吃饭。
雨似乎小了点,但天上乌云密布,眼看还有大雨。
吃完饭,林钟英与温乃玉在饭桌上留下两块铜板,作为饭资,走出厨房。出来后他两看看天色,为去留犹豫不决。
觉醒却飘然而来,说:“眼看就有大雨,二位施主此时要冒雨下山,不到半路,必定会把浑身淋个透湿。”
温乃玉为难地说:“是啊。”
觉醒说道:“施主莫急,本寺住持仁勇大师有请二位小坐。”
林钟英、温乃玉相互看了一眼,心存疑惑,随觉醒而去。
觉醒将他俩领到后殿边厢的小客室。
小客室里,桌上油灯下放着一卷经文,香炉中散发出阵阵佛香。
刚才那位从他俩身边走过去的老和尚仁勇,正端坐在供桌边。
觉醒恭敬地向他俩引见说:“这就是本寺住持仁勇大师。”
林钟英、温乃玉二人大奇,决然想不到眼前这个貌不惊人、普普通通慈眉善目的老和尚,竟然就是名震海内江南名刹灵隐寺的当家大师?
仁勇慈祥温和地向他二人一合掌:“阿弥陀佛,施主请坐!”
林钟英与温乃玉恭敬地坐下。
仁勇问:“听口音,二位不像是本地人氏?”
温乃玉答道:“谢谢师父慈悲,我们是从温州来,因久仰灵隐寺大名,特地前来上香。”
仁勇对林钟英问道:“阿弥陀佛,敢问施主做何营生?来杭州何干?”
林钟英道:“我们是做小生意的,来杭州贩卖点茶叶。”
林钟英一生没撒过谎,今天撒了谎,不免一阵脸热心跳。
仁勇意味深长地看了林钟英一眼,对站在门边的觉醒说:“你去收拾一个干净的房间,给二位施主暂且住上一宿。天这么晚了,又刮风又下雨的,还怎么下山啊?”
觉醒应声而去。
林钟英与温乃玉正在为回不去客栈,没地方住宿犯愁,一听仁勇大师这话,十分高兴感激:“谢谢,谢谢大师慈悲!”
仁勇一笑:“谢什么?萍水相逢,尽是他乡之客。阿弥陀佛,施主,这也是我们的缘分!”
林钟英与温乃玉一听,惊悸之余,面面相觑。
他俩心里已知仁勇已经识破了林钟英刚才的谎言,心里顿时十分尴尬。不安之余,也有点羞丑。
原来,刚才他俩饭前在边殿廊下躲雨,林钟英随口吟出“关山难越,谁悲失路之人”这句辞赋,是唐王勃《滕王阁序》中的,而仁勇刚才说的“萍水相逢,尽是他乡之客”正是这句辞赋的下一句。一般的小生意人,哪里能知道什么《滕王阁序》?也就是说,仁勇是在不动声色地问:你们是做小生意的吗?
因此,他俩不免十分尴尬。
仁勇似乎不在意他们的尴尬不安,只坦率地问:“二位还有什么难处要老衲帮忙吗?”
林钟英与温乃玉不安地对视一下,默然无语。
现在,他们两人在仁勇大师面前既不好说真话,也不愿意再说假话,不知如何回答是好。同时,也不理解他所说的“难处”与“帮忙”是指什么?
仁勇淡淡一笑,平静地问林钟英:“这位施主,你有何深仇大恨?报了没有?今又意欲何往?”
在林钟英与温乃玉听来,仁勇平静的问话不亚于是惊雷贯耳!他俩愣在那里,一时间惊疑交加,不知所措。
仁勇一笑:“施主不必多虑,去年这个时候,我们曾有缘在西湖边邂逅。”
林钟英与温乃玉心里一片茫然。
仁勇含笑起身,从香案上的一个破钵中摸出几块铜板,对林钟英说:“去年大约也是在这个季节,这个时辰,你独自站在西湖边久久不动,老衲还以为你有轻生之意,前去劝阻,结果闹了误会。”
林钟英极力回忆。
仁勇:“这是你当时施舍给我的铜板,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,但是你当时对老衲说‘我深仇大恨未报,岂能轻生’,‘落难之人,聊表寸心而已’这两句话,至今犹牢记在老衲心中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你好像姓林。”
林钟英凝神回忆,当年情景,逐渐清晰。他猛然想起来,眼前这位灵隐寺的住持仁勇大师,就是去年自己到杭州上告,在西湖边上遇到的那个误以为自己要寻短见的好心游方老僧!
林钟英惊问:“哦!大师就是去年我在西湖边上遇到的,那位误以为我要寻短见的好心游方僧人?!”
仁勇点头:“正是。”
半醉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