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百二十五,复仇之念
庄家正房堂屋,正中是庄温氏和庄正甸母亲的灵堂,牌位。
两边是庄以莅学生、亲友送的挽联、挽帐。
庄正甸身穿重孝,含泪跪在灵前,向前来吊唁的人一一磕头行礼。
院子里摆了几桌茶水,来来往往进出着前来吊唁的人。
林温氏带着林咏莲坐在桌边,林钟英戴着孝应酬亲友,招呼着进来以及要离开的客人。
走廊下,赖丙辰对温乃玉说:“温公,朝廷对庄以莅、许鸿志的事,留下这样一个死不认错的尾巴,真叫天下人寒心啊。”
温乃玉叹道:“官府诬民造反,是朝政丑闻,在乾嘉盛世,出了这种事情,他们怕啊。”
赖丙辰:“欲盖弥彰,这不是指鹿为马吗?万众之口,焉能堵得住?”
温乃玉:“他们虽然堵不住老百姓的嘴,可他们不怕,他们大权在握,知道老百姓就是知道了真相,最多也就是心里不服气,不会为此造反。唉,自古忠良无好死啊!”
赖丙辰说:“温公,等我把温州府志编好后,就要潜心来写一部庄以莅、许鸿志正义反贪的戏文,用来颂扬挚友,警示后人。”
温乃玉点头:“这是功德无量的大事情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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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晚,庄正甸与温乃玉在正房堂屋灵堂前守灵。
烛光摇曳,温乃玉靠在座椅上已经入睡。庄正甸悲痛不已,愤恨难消,感到阵阵心酸苦楚。他看着奶奶与母亲的灵牌,时而发呆,神情恍惚。
少年时,庄正甸就喜爱武术。在稻场上演练打拳经常会被父亲庄以莅揪住耳朵拽走,还会罚跪。
庄以莅经常厉声教训庄正甸:“学什么武术啊?能争强斗狠有什么用?你就是有再大的本事,你也不能为非作歹。安分守己,便谁也不怕。遵纪守法,就是顶天立地。你要给我老老实实读书,哪也不许去。只有读书,你才能知书明理,才会齐家治国平天下。有了学问,长大才能报效国家。”
后来庄以莅允许庄正甸跟德高望重的老武师许鸿志学习武艺,一是因为从小到大庄正甸都喜欢武术,二是庄以莅也希望自己的孩子文武双全,三是许鸿志武艺高强,德高望重。
庄正甸小时候和小伙伴打架,经常会受到恩师许鸿志训斥:“有本事就敢打人,是吗?我告诉你,学武艺不是用来打人的。第一,是强身健体;第二,是为国建功;第三,是扶弱惩强。这是我收徒的规矩,你要是做不到,就早点离开我。”
这些往事,一件件在庄正甸脑海出现,让他唏嘘不已。
灵堂前蜡烛的光亮摇曳,庄正甸看一眼正靠在座椅上打瞌睡的温乃玉,轻声喊道:“舅爷爷。”
温乃玉睁开眼,问:“正甸,什么事?”
庄正甸:“舅爷爷,你到后面床上去睡会,这里有我添烛烧纸就行了。”
温乃玉:“唉,人老啦,不睡又想睡,真睡又睡不着,我还是在这里陪陪你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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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排好奶奶、母亲的后事,庄正甸来到平阳北港表叔林钟英家。
姨奶奶林温氏、表叔林钟英与小表妹林咏莲正在吃饭。
庄正甸走进来:“姨奶奶,表叔。”
林咏莲:“表哥来啦。”
林温氏:“正甸啊,快坐,你吃饭了吗?”
庄正甸坐下,说:“没呢。”
林钟英为他盛了碗饭,拿了双筷子递给他说:“快吃饭吧。”
庄正甸边吃边说:“姨奶奶、表叔,我明后天得出一次远门。”
林温氏嗔道:“看你这孩子,你奶奶和你娘的才下葬,头七还没过,你怎么能想起来要出远门啊?”
庄正甸说:“姨奶奶,我得到福建霞浦去一下,把师傅不能平反的事情告诉我大师兄、大师姐。他们是我师傅许鸿志的女儿、女婿,这是大件事情,我要及时告诉他们。”
林温氏:“哦,这倒是个大事。”
林钟英点点头;“正甸,这是应该的。这样,我陪你一块到霞浦去。我进京告状,承蒙他夫妻二人解囊襄助,我还欠着他们俩口子一大笔钱和一份大人情。我们一起去,我正好可以前去表示感谢,将钱还给他们。”
林温氏频频点头:“那你们就一块去,路上也好有个照应。”
庄正甸说:“好,顺路我们可以到舅爷爷家去看看,我奶奶和我娘的有些后事,还得请他老人家帮忙料理,我对这些事情该怎么办,也不懂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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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钟英、庄正甸二人,第二天即来到平阳水头江屿温乃玉家。
温乃玉家的客厅中堂挂有一幅山水画,下面摆放着一张供桌。供桌上有烛台、香炉等摆件。
供桌下是一八仙桌,放有茶盘、茶杯。
温乃玉坐上首,林钟英与庄正甸坐下首,三人喝茶说话。
温乃玉说:“好,你们到霞浦去一趟很有必要。你们见到周维逸、许雪梅二人后,多多代我向他夫妻二人转致问候。”
林钟英说:“这个我知道。”
庄正甸问:“舅爷爷,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我吗?”
温乃玉冷峻地看着庄正甸,说:“正甸啊,你奶奶与母亲刚刚入土,正所谓尸骨未寒,但你这孩子现在就急于出门。过去,你就曾经有过到桐庐去杀出卖你父亲那个人的念头。如今,你表叔家的官司诉胜,而你家的冤情未伸,你奶奶和你娘这一死,你的血仇更深!正甸,你这次出门,不是专门是为周维逸、许雪梅二人报信吧?”
庄正甸心中一惊,想不到舅爷爷目光如此敏锐,就说道:“舅爷,我是去给我大师兄、大师姐送信的。”
温乃玉紧盯着庄正甸的双眼,叹道:“正甸,你眼中藏有杀机,你是还想报仇啊!”
庄正甸哭拜在地:“舅爷爷,我能不想报仇吗?我家大仇未报,我心里难以安分。此仇不报,我活着还能算个人吗?”
林钟英劝道:“正甸,你一旦自行报仇,就必然身负血案,官府就会通缉捉拿,你将来何以容身?你要三思啊。”
庄正甸跪在地上,痛心疾首地说:“表叔,我走一步,是一步吧。我家的血海冤仇,朝廷不给我报,我是一定要报的!大不了我去关外杀了徐映台、杨大鹤后,去官府自首投案,坐牢杀头,都没什么大不了的。”
林钟英斥责道:“胡闹!那你这不是要让你老庄家这一门,满门灭绝吗?”
庄正甸一愣,说:“表叔,那我就杀了徐映台、扬大鹤,然后远走高飞。天下这么大,我在哪里都能活。我家的血海冤仇,我不能不报!”
林钟英无语。
温乃玉感慨万千,道:“正甸呀,你起来,我告诉你,凡事要从心意,也要从天意。行事要顺心,也要顺天。天人合一,才是最高境界。唉,我曾经为打这场官司,在杭州灵隐寺立下誓愿,说官司一了,我要在灵隐剃度出家,侍奉那里的当家和尚仁勇大师。看起来,我这个誓愿,现在要应在你身上了。你以后要是有什么难处,可以到灵隐寺问问仁勇大师。以仁勇的胆识气度,我想,他会好好安顿庇护你的。”
温乃玉的一席话,庄正甸听得似懂非懂。
但林钟英明白,温乃玉是示意庄正甸报仇后到灵隐寺出家,于是频频点头。
半醉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