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十四，总督断案
       林钟英于十月中旬踏上去往福建福州的路程，在习习西风中，背着包袱，手拿雨伞，翻山越岭，含辛茹苦，终于在十月底赶到福州。
       他住在福州闽江边瀛洲码头平安客栈，一住下就来到总督府附近，察看总督府大门的环境、地形。他知道以自己一介布衣的身份，来总督府直接告状，想让总督大人看见自己的状纸，肯定是不可能。
       要想见到总督大人，只有敲响总督府门前的大冤鼓，惊动总督才行。
       总督府门前的大冤鼓安放在总督府大门楼右侧，日夜有人把守，看护得极严。一有喊冤告状的人走近，门差们立即就会护住这个大冤鼓，不让人敲。
       因为此鼓一旦被越衙告状的人敲响，不仅击鼓人要被打板子，看鼓的人也要被打。
       林钟英也知道，一旦敲响这面冤鼓，纵然有天大的冤情，也要挨上五十大板。总督衙门不比其他衙门，有功名在这里也难免打。
       这天一大早，为了不引人注意，他特意换上一身长衫，把自己整理得干干净净，以免门差警觉。林钟英本来就是书生，略一梳理，文人本色立现。看上去是个赋闲的文人，绝不像是个喊冤告状的。他怕临时找不到鼓槌，事先在怀中藏了一截短木棍。走在大街上，脸上还带着微微笑容。
       等靠近总督衙门，他悄悄走到对面街边的一棵大树下悠闲地溜达起来，一面用心观察着情况，等待击鼓时机。
       总督府大门楼有两个门差在门楼下当值，一阵北风吹过，卷起地下的落叶。
       一个门差耐不住门楼下西北风的寒冷，留下一人站班，走进边门的门房内避风去了。而留下的那一位看看四下没人，不一会也遛了进去。
       也难怪，这面大鼓多年也没人问津，加上大清早清冷清冷的四下无人，门差们这就大意了。
       对面大榕树下的林钟英一看机不可失，三步并作两步，急忙向总督衙门的大门楼走去。他走到门楼旁边，一面加快脚步，一面从怀里摸出那截短木棍，冲到鼓边，“咚咚咚咚”就大擂起来！
       门房里。
       门差们猛听鼓响，一时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，都惊呆了。
       一门差说：“不好，有人击鼓！”
       他们气急败坏地跑出来，林钟英还在“咚咚咚”的击鼓。
       一门差利索抢上去伸手夺下林钟英手中的木棍，哭丧着脸吼道：“大爷，你这不是要我们好看吗？”
       林钟英泪流满面，连连作揖：“得罪诸位上差了，我有天大的冤枉啊！”
       事已至此，门差们只得自认倒霉，一个个胆战心惊地把林钟英带进总督府大堂。
·
       “咚咚咚”的冤鼓声惊醒阿林保。
       一夜畅饮尽欢，阿林保多喝了几杯，一觉美睡刚醒，还未起床，便听到总督大衙门口的冤鼓“咚咚咚”响了起来。
       阿林保心上纳闷，因为总督大衙门前的冤鼓，不是提审惊天动地的大案要案，或是升堂执法杀官斩将，一般是不敲的。
       他随便擦把脸，来不及梳理发辫，穿着便装棉袍就起身步入大堂。
      阿林保没落座，站在正堂的屏风前边，扫了一眼匆匆赶来站班的衙役们，威严地说：“把击鼓人带上来！”
       幕僚杜心慈也被鼓声惊动，他悄悄来到屏风后面，则耳静听。
      林钟英被两个衙役架上大堂，不容分说，施刑的差役已经把他按倒在地，用刑板牢牢按住，准备施刑。
       书吏高声喊道：“越衙告状，擅敲冤鼓，按律，施刑五十大板！”
       阿林保手一摆：“慢！”示意衙役不要施刑。
       他心下好奇，也可能是儿子进宫伴读他的心情好，走到被按在地下的林钟英面前，问道：“你是哪里人？做什么的？为什么击鼓？”
       林钟英被衙役的刑板按趴在地上，抬头一看，是个穿便装的老头，也没什么官架子，以为是总督的什么幕僚，就说：“先生，我有天大的奇冤，要面诉总督大人。”
       阿林保好奇地与告状人林钟英开起玩笑：“你说给我听听，要是真是奇冤，我就为你禀报给总督大人。”
       林钟英趴在地下，从衙差的刑板下腾出手，从怀里掏出诉状，递给阿林保。
       阿林保一看状纸，事涉浙江温州府派兵在平阳县“平乱”，在原告家中强抢民财，滥施非刑！平阳民变不实，平乱是自己的失误，阿林保顿时拉下脸。问林钟英：“此等小事，为何不在温州府当地申诉？而要到总督府越衙申诉？”
       林钟英：“我去过温州府了，知府扬大鹤拒不受理。”
       阿林保一愣：“那你还可以到浙江臬司衙门，或巡抚衙门上告啊？”
       林钟英：“我都去过了，他们都不问。”
       阿林保：“那这两个衙门都是在你的状子上怎么批的呀？”
       林钟英：“他们叫我回温州府告状，等于没批。”
       阿林保默默走上文案，在林钟英诉状上批道：此呈已由浙江抚台，按察使批办，着原告遵批，赴温州府投质催办即可。
       写完后，他把林钟英的状子交给书办：“让他回去吧。”
       说完，阿林保便离开大堂。
       书吏对躺在地上的林钟英说：“回去吧，别再躺着啦！”
       林钟英直到现在，仍被衙役们把他脸朝下按在地上。
       他动弹不了，就趴在地上大喊：“我要面见总督阿林保大人！”
       这书吏也拿林钟英调侃起来：“看来你是一定要见总督阿林保大人喽？”
       林钟英咬着牙说：“是，见不到总督大人，你们打死我，我也不走！”
       书吏开心地问：“要是见到了总督大人——你还走不走啊？”
       林钟英：“见到总督大人我就回去。”
       书吏大笑：“那你就回去呗——弟兄们，把这书呆子给架出去！”
       言毕，他把阿林保批示过的状纸塞到林钟英的手里。
       立刻就上来四个五大三粗站班的衙役，两人架胳臂，两人架腿，不容分说把林钟英抬了出去。
       这位书吏大约心情也很好，向那几个衙役交代说：“哎，你们轻点，别摔伤了着这书呆子了。”
       那四个大汉这才没摔林钟英，只把他轻轻放在总督府大门楼前地上。
       林钟英这才意识到，刚才那着便装的老头就是总督阿林保。
       他坐起身拿出诉状一看，总督的批字竟与浙江巡抚与按察使批的一样，还是叫他去找温州府！
       “青天啊，我林钟英冤枉啊！”林钟英大叫一声，几欲倒下。真感到现在是上天无路，入地无门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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