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十七，怒斥宵小
       江屿鹭鸶湾学馆，也是一个简陋的祠堂改建的学馆。
       边房陈设的简单，整洁，一个大方卓上酒席已经摆好。
       上座首席的位子空着，赵善德坐在右边，魏老先生、季老先生，一胖一瘦两位老人坐在左边。
       下方背朝门坐着的是地保李玉生。
       李玉生着急地问：“赵先生，天已经不早了，林先生会不会不来了啊？”
       赵善德摇摇头，说：“不会，林钟英这个人做事认真，他答应过的事，一定算数。”
       说话间，林钟英欣然走进来：“赵老先生好啊，呀，魏老先生和季老先生也在啊？”
       三位老先生起身迎上前。
       赵善德忙说：“芳园，来，今天我做东，我们来好好喝一杯。请入席。请上座，请！”
       林钟英笑道：“三位老先生在，我敢在上面坐吗？别客气啦，魏老先生和季老先生请上坐。”
       他并没有看见李玉生在座。
       魏老先生和季老先生也不客气：“好好，恭敬不如从命。”
       他俩起身换坐到上首首席。
       李玉生不安地站起身林钟英搭腔说：“林先生好啊。”
       林钟英一看，竟是地保李玉生！
       林钟英当下立时变脸作色，指着李玉生毫不客气地对赵善德说：“哦，赵先生，不是在下不给你面子，我与此人誓不同席！实在对不住，学生告辞。”
       说罢，林钟英就要拂袖而去。
       李玉生倒是能屈能伸，脸厚如墙。他一听不对路，生怕为自己在座搅了局，就慌忙站起来拦住林钟英。
       李玉生赔着笑脸说：“林先生，以前的事，多有得罪。林先生大人不记小人过，你不屑跟我喝酒，我走，我走。我不能搅了你们大家的雅兴，你们喝酒，我走好了。”
       赵善德打起圆场：“也好，也好，你走也好。”
       李玉生向林钟英鞠个躬，笑嘻嘻走了。
       林钟英对着他的背影：“呸！”
       林钟英尚未消气，赵善德叹了口气，说：“芳园，你别生气，是老夫考虑欠妥。你坐，你坐。”
       林钟英坐下，坦诚地说：“没事，没事。此人不在，我和在座的诸位，谁都能坐在一起喝酒。”
      赵善德叹道：“唉！你家的事，摊在任何人身上，都忍受不了，都会上告，有理走遍天下嘛。但现在我要告诉你，芳园，这个被告朱宇泰认输了。”
       林钟英一愣：“哦，他怎么认输的？”
      赵善德：“朱宇泰确实是认怂了，认输了。对于他在你家为非作歹的行为，他想跟你私了。因此，他托人请老朽来做个和事佬。”
       林钟英冷笑：“哼，私了？赵先生，我能跟他私了吗？你说这可能吗？”
      赵善德点点头，说：“知道，知道。芳园啊，我呢，也不认识这个朱宇泰，他的一个同僚是我的亲戚，我这个亲戚再三来托我出面请你，我推辞不掉，只得勉为其难。”
       魏老先生和季老先生打圆场：“是啊，是啊，赵先生也是受人之托，无法推辞。”
       室外，温乃玉来到门前，闻言停下脚步。
       室内，赵善德对林钟英说：“芳园，我是仗着老脸和我们多年的交情，才出面为朱宇泰与你讲和。林先生要是愿意私了，就谈谈你的要求，我在找他谈细则条款。”
       林钟英冷笑。
       赵善德：“当然，林先生要是不愿私了，你也别生气，我也是敷衍亲戚，没办法的事情。你只当没这回事，我是请你来把盏叙旧，好不好？”
       林钟英正色道：“赵先生，不是晚生驳你的面子，这件事情，无法私了。”
       赵善德倒也干脆，说：“芳园，我只是个传话筒，你怎么说都没关系，有话就直说。”
       林钟英长叹一声：“赵先生，你是知道的，我林钟英从来与世无争，只想洁身自好。我一不是争强好胜之人，二不是得理不饶人之辈，而且，我自认为我还很大度。这些，我相信你赵先生都知道。”
       赵善德点头：“是，林先生此言不虚。”
       林钟英：“我的家产，财物，包括晚生的脸面，这些事情都好说，有赵先生你来出面调和，我怎么生气都可以通融，让步。可是，在下的慈母爱女，受朱宇泰烙烫非刑，此帐怎能了结？”
       满座无语。
       林钟英愈说愈激动：“赵先生，我若在这件事情上答应与朱宇泰讲和，我还能为人子人父吗？我还能面对学生讲授‘忠孝节义’吗？不错，我林钟英只是一介布衣，而且手无缚鸡之力。但我对天起誓：此仇不报，我林钟英誓不为人！”
       林钟英这番话，掷地有声，在场的人都由衷地点头赞赏。
       赵善德也情不自禁赞赏地拍了一下手。
       “好，壮哉芳园！”随着一声叫好，温乃玉走进来了，他拱手对赵善德致歉道：“只是屈了赵兄的面子，请赵兄见谅。”
       赵善德苦笑道：“哪里哪里，我是不得已而为之。全县上下，谁不知庄、许、林三家的冤屈？芳园有此等骨气，令人钦佩！温先生，你来得正好，快请入席。请！”
       温乃玉：“我是来看我姐夫和姐姐的，听说钟英在你这里，于是我不请自来，就找到这里。哈哈，却没想到德高望重的魏老先生和季老先生也在座。”
       魏老先生和季老先生说：“温先生客气。”
       温乃玉坐下后对林钟英说道：“钟英，那姓朱的也托人找我了，说是愿意和你私了。叫他赔不是、赔钱都行。他还说，还要送个‘忠孝积善’的匾额给你家呢。”
       林钟英忙问：“舅舅，你怎么说？”
       温乃玉一笑：“这是好事啊，我答应了。”
       林钟英一听此话，大吃一惊：“啊！你答应了？”
       温乃玉又一笑，说：“是啊，我答应了。我对来人说啦，要想私了，什么都不要，只要他朱宇泰在自己脸上，用烧红的烙铁一边烫两下，这件事就算了结。”
       林钟英这才放下心。
       温乃玉：“来人一听我这样说，知道讲和私了是不可能的，就走了。”
       “这朱宇泰的所作所为，简直叫人不可理喻。”赵善德为大家斟上酒，又告诫林钟英说：“芳园，听说他与省里按察使朱理大人是自家，此事又牵涉到温州的千总蔡廷彪、把总黄升，我看这案子在温州不好打啊。”
       魏老先生和季老先生说：“是啊，官官相护嘛。”
       林钟英长叹一声，说道：“不好打也要打，我林钟英的下半生，就为打赢这场官司而活着啦！诸位老先生，干！”
       说毕，林钟英苦涩而豪迈地饮干了满满一大杯酒。

回目录